上海墓地 公墓文化
上海墓地按:公墓文化——(来自专栏 Elcorazon)
图像是一种墓志铭。它使得“铭记”成为可能。人们是不满足于铭文的,墓志铭自然经过字斟句酌,以简洁凝练的话总结了一个人的一生,是无名的人被陌生人看得最多的一句话“打扰了”,是得名的人在其风花雪月的人间故事之后的那句“噢,是这样的一个人”。
但图像天然地与死亡联系着。也没有什么比图像更渴望死亡。因为只有死亡才能从根本上消灭图像所临摹的实体,从而只剩下图像本身,从而只剩下图像的象征。
图像的野心昭然若揭。
比如游荡在欧洲公共公园里、和互不相识的他乡人耳鬓厮磨的,比如闲庭漫步般地在下午五点的树荫下或是正午姣好阳光下享用无尽的时间的、却也再也感受不到时间的真正意义上的,公墓的主人们。
中国人对死亡是恐惧的,即使没到恐惧,也是避讳的。在任何的活物面前冒然地提起死亡都是最大的不敬,我们小心翼翼避免提及任何与si发音相近的语词,就好像只要我们提起它,它下一秒就来到一样。
换个角度讲,中国人大概骨子里还相信着语词作为“咒语”的力量。相信着,更恐惧着。恐惧死亡吗?不见得。死亡是一个过程,从我们出生就开始了。如果要恐惧,那我们也得战战兢兢恐惧好几十年吧。
所以,我们大概恐惧的并不是死亡,而是语词的魔力。
法语中对第一次见面的人的恭维话,称为“enchantez”英文中说某人的魅力,称“charming”;中文里的“魅力”,那“魅”赫然就是一个“鬼”走底。
charming也好,enchantez也好,魅力也好。来源都是“巫术”。charm咒语,你把我迷住的,就像被你下了咒。
语词,是咒语,有speak of the devil,还有“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们也要想象巫婆嘴里的碎碎念,或许就是召唤神灵抑或恶鬼的通灵密钥。我们不怕提及死亡,我们只是怕那些说出的话、画在纸上的走线、刻在巨石上的雕像,偶然间成为通向那个世界的密道。
坐落在欧洲城市市郊的公墓,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墓冢是精心布置的,仿佛主人只是出门一会儿,你若等等,他还会回来的。
他问“陌生人啊,你在等谁”。
你摇摇头,“等不会归来的人”。
他也便作罢,就像回家一样随手带上了墓冢的门。
原来,公墓是很温情的地方,它是另一个家。
我很想去拉雪兹神父公墓。过去几年,我离它最近的一次,是站在巴黎城市的制高点,寻找到它灰蒙蒙的一片。
在电影《神奇动物在哪里:格林德沃之罪》中,格林德沃”约架“地点就在拉雪兹公墓。
除此之外,我只去过莫斯科的新圣女公墓。
它和悉尼的韦弗利公墓,前者坐落在市郊,毗邻体育场,后者坐落在海边,被誉为全世界最美公墓之一。
可以说,韦弗利公墓拥有同学基本美的海景,这怎墓地面朝大海,据说在春天还能看见上来呼吸的鲸。实际上,除了个别我们熟知的人外,公墓里埋葬的多是不被人知道的名字。
从大约7世纪开始,都会取得了欧洲墓葬的管理权,很多墓葬群都毗邻基督教堂。14世纪黑死病席卷欧洲,尸体堆在墓地埋不完,只好往地下埋,地下墓穴,累积在教堂里的人骨仓库由此誔生--比如著名的巴黎百万人骨地下墓穴。
18世纪开始的工业革命导致涌进城市的人口激增,也因此城市中需要处理的尸体也增多。人们将尸体埋在地下的墓穴中,使得这一问题得到了暂时的解决。由于这问题将威胁到墓穴之上城市的稳固性,以及,最重要的,对健康的担忧,人们需要找到新的解决方案。被污染的地下水导致霍乱疾病的流行,于是在18世纪末期,随着对社会”文明性“的需求的增加,墓穴外迁是一个解决方式,使之远离城市中心。
拿破仑.波拿巴是最早采取措施对尸体泛滥这个公害况进行处理人之一。他下令设计带有景观的公墓。第一个这样的公墓在1804年拿破仑称这帝之后设立,这是就位于巴黎第20区的拉雪兹公墓(Pere Lachais)。
受到拿破仑帝王般的影响力波及,”国家“的概念被重新重视。墓地被国家从教会手中接管过来,欧洲其他国家也纷纷效仿景观式公墓的做法,因此城市公墓的设计艺术曾在18、19世纪得到大力发展。
公墓的艺术化是开端,此后整个巴黎城市的规整化也提上了日程。
巴黎城市出现的问题在18世纪被人们察觉。伏尔泰就曾抱怨”集市修建于狭窄的街道上,市场的不洁毫无保留的显现出来,那里传染病传播,那里的混乱也不休止。“市中心拥挤不堪、危险而又脏乱已是由来已久。1845年,法国的社会改革家维克多.孔西德朗(Victor Considerant)为此写道:”巴黎就像一座大型的工厂,而内部已朽烂不堪。那里人世间的疾苦、害虫和疾病横行四方,那里连光和空气都难以穿通。巴黎是一个讨厌至极的地方,植物不是枯萎就是死亡。还有那里的七个幼儿中,一年内就死去了四个。“在这种情况下,霍乱在1832和1848年席卷巴黎。
由此引出了历史上著名的巴黎改造或称奥斯曼工程(Transformations di Paris sous le Second Empire或Travaux Haussmanniens)。
19世纪时期法国塞纳省省长乔治-欧仕.奥斯曼和拿破仑三世在位时所规划的法国规模最大的都市规划事业。主要进行于1850年代至1870年代,包括了拆除拥挤的脏乱的中世纪街区、修建宽敞的街道、林荫道、大的公园和方才场、新的下水道,喷泉和建设水渠以及向巴黎周围郊区拓展等涵盖了巴黎各方面的巨大工程。这场改造使得巴黎被认为是现代都市模范,也极大地改变巴黎的城市格局。
乔治-欧仁.奥斯曼(Baron Georges-Eugene Haussmann)
说回”公墓“
位于莫斯科的新圣女公墓是我去过的第一个公墓。也是我第一次努力克制住对死亡的恐惧,克制对那片”阴森“的石冢下景象的浮想联翩。公墓主人是好客的,”他们“常常打理”家“和”花园“。于是除了死亡和寂静,我还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温情。舞蹈家的墓冢上有她生前的舞姿,定格在一瞬,是永恒的舞姿;飞行员的墓冢上有他挚爱的宝贝,那架小太多的飞机模型,是他生命尽头最忠诚的伴侣;喜剧演员的墓冢上,惟妙惟肖地坐着的是他”本人“,他嘴上牵动夸张的笑啊,墓志铭上却又那么忧伤。
这是我第一次公墓之旅,于是印象极深。我想我会抽时间专门为它写上点什么。
而公墓,这个被非主流文化重新点燃的”小众景观“,以它景观化的方式表达着对图像永恒的野心。死亡只会被有关于它的人记住,但关于死亡的艺术,却会被所有人铭记。
装饰墓冢,一如打扮一个新家。
如此,被记住也永远活着。/ELCoraz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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